三月的陕北老家，鲜见绿色，山头坡洼却被粉白色的杏花覆盖着。这是一个孕育希望和美好故事的季节，然而，我亲爱的奶奶却迎着杏花永远的去了。奶奶与我的点点滴滴，和着哀思，浮于眼前。我是奶奶带大的。奶奶生活在农村老家，我出生之后，奶奶进县城带我，直到我3岁左右上幼儿园。上学之后，我最向往回老家，老家有疼我爱我的爷爷奶奶，还有三个大我几岁的哥哥姐姐。哥哥姐姐是大爸的孩子，也是奶奶带大的。在奶奶的教育和影响下，我们姐弟四人互相疼爱，感情甚好。记忆里，那时候回老家要翻越两座石砭，骑自行车要40分钟。每次周末放学爷爷就借机上街卖菜，然后就骑着他的大梁自行车接我回老家。我坐在车梁上，爷爷兴奋地蹬着车。骑到半山坡蹬不动了，爷爷就下来，推着车爬坡。回到老家，白天可以痛快地玩一天，晚上到了看电视时间，我们姐弟几人在院子里拨弄调试好电视锅之后，全家老小就围着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看《新白娘子传奇》《小李飞刀》《天龙八部》等。每晚两集电视剧之后，奶奶就关了电视机，嫌费电。睡到奶奶的一盘大炕上之后，我们姐弟几个的夜间游戏开始，先是在炕上跳来跳去，奶奶总是喊叫着骂着，担心我们把炕跳塌。我们用被子把头蒙住，装睡，然而每次都有人偷笑或伸手伸脚掐一下踢一下，短暂的安静被打破，姐弟几人又哄堂大笑。接着，我们就开始让爷爷讲古朝。一个讲完，又让爷爷讲下一个，直到我们睡着。有时候晚上玩得饿了，就让奶奶给我们做酸汤挂面。奶奶就会披着衣服下炕去做。每次奶奶炝好酸汤之后，从抽屉里拿出挂面，总会念叨说这是志丹挂面。我以为挂面是志丹特产，后来大了才知道，其实是奶奶志丹娘家人送的挂面。奶奶对自己娘家人的感情很深。奶奶的两个弟弟都在志丹工作。老家没电话，我家在县城安了电话，每次奶奶来我家，总是要打电话给志丹的两个弟弟和弟媳，嘘寒问暖。奶奶把娘家的几个侄子总是挂在心上，常常念叨西西、毛蛋、刚娃，还有顺利。平时娘家来人是奶奶最开心的事，哪怕在最后生病的时候，娘家人来奶奶都会打起精神来。奶奶走的那天恰逢清明，她的侄儿侄女们在马湾老家上坟之后来探望奶奶，时值中午，奶奶无力地坐在轮椅上在院子晒太阳，用力抬了抬眼皮，微微点了下头，听娘家人拉话。然而我清楚，奶奶看见娘家人心里甭提多开心了。我上小学时候，只要回老家，不管是春夏耕种，还是秋冬收割，奶奶总会带上我。大人们在干活儿，孩子们在玩耍。菜地里奶奶总是会拔最好的水萝卜给我吃；挖洋芋时，人力拉着一架子车洋芋，我还要坐到上面，奶奶还乐此不疲。小时候最期待的是过年，每年过年大年初一拜完年后，一大家子会围在炕上一起扎金花。这也是奶奶喜欢的游戏之一。奶奶扎起金花来十分谨慎。每次拿到小牌早早就飞掉了。拿到大牌，就会把牌塞到自己的腿下面，一脸严肃，不让飞掉的人看她的牌，不让走漏风声。一来二去，大家都熟悉了奶奶的套路，每次她这样，大家都弃牌跑掉了。这时候奶奶总是很生气，悻悻地说为什么自己每次拿大牌都没有赢到钱。奶奶的博爱，赢得了孙子们的爱戴。大哥是长孙，从小备受宠爱，长大后也是最细心的，大哥大嫂经常带着爷爷奶奶去理发，去吃好吃的。二哥中专毕业时，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不敢回家，就住在奶奶家里，先与奶奶培养起感情，后来成了我的二嫂。我是最小的孙子，也是她小儿子唯一的儿子，奶奶自然对我也是宠爱有加。姑姑家的三个儿子，每到节假日总是从白豹飞奔到奶奶家，奶奶也没少疼。在奶奶的熏陶下，我们一大家子和睦相处，懂得感恩和孝顺。我从初中开始就外出读书，自那以后和奶奶见面少了。工作后回到西安，每年也就回老家两三次。每次回去，奶奶总是十分高兴，早早地来到我家等着我。我家住在四楼，没电梯，奶奶每次上下总是非常吃力，她一般每上一层就歇一会儿。尽管这样，每次我携妻儿回去，奶奶总会来，还给我女儿和儿子买新衣服带过来。去年因为疫情不能出省，回老家的次数较多。最后一次见到健康的奶奶还是在去年夏天，参加完朋友婚礼后我去看望奶奶，但到家里敲门没有人。给奶奶打电话，她说在对面广场。我去找她。奶奶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很是高兴。奶奶带我看了在广场掀花花的爷爷，又带我回家，让我吃这个喝那个，跟我聊天。在奶奶家坐了会儿很快就走了，因为当天要返回西安。再后来，奶奶断断续续地在住院。去年冬天时有一次在延安住院，我周末买了一大早的动车票去延安探望奶奶。那时候奶奶精神还算不错，拉话聊天正常，可以下床活动。我感觉奶奶只是病了，是可以治好的。我在病房待了一下午哪儿也没去，就想多陪陪奶奶，一直待到下午又坐动车回了西安。春节我是陪爱人在重庆过的，也没有回老家。年后，奶奶就一直在住院。我心里早早就计划好清明节一定要回去看望奶奶。那段时间，我每天电话询问奶奶的身体情况。清明节前一周，我每次打电话回去，得到的消息都是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直到节前的两天，妈妈说已经准备把奶奶送回老家了，我才真正反应过来意味着什么。那天下午，我犹豫着要不要给奶奶打视频，我怕我哭的不像样子。但转念一想，我怕自己留遗憾，就强忍着给奶奶拨通了视频。接通的那一霎，看到脸上已经没有血色、颧骨突出、满头白发的奶奶，我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泣不成声。奶奶说，不要哭，我不想你。但我心里知道，奶奶是想我的。第二天请好假，交接完工作，节前一天一大早我携妻儿开车回老家。见到奶奶时，奶奶已经是卧床不起了，但能看出奶奶很高兴见到了我的一家人。清明节小长假，儿孙们都回到了老家，家里的亲戚长辈也都陆续来见奶奶最后一面。奶奶的床边总是围坐了很多人，我总是见缝插针趁着没人的时候坐在奶奶身旁多伺候一会儿，多陪伴一会儿。清明时节陕北的太阳很好，假期第二天奶奶说想起来坐坐，我们把她扶到轮椅上，让奶奶坐在外边晒太阳。我推着奶奶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又推着她到硷畔外边看了看。那时候奶奶话已经很少了，她坐在轮椅上，我坐在旁边的椅子想让奶奶说说话。我问她：“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在西安陪我读书时，咱们吃的那家自助餐一人78块钱，老年人半价？”奶奶笑了笑，点了点头，还伸出了个手势给我，意思是我说的价格不对。清明节中午饭后，奶奶一直困乏昏睡。我和家人商议之后，决定让我先回西安上两天班等周末再回来，估计奶奶的时间不多了。我是中午两点时离开了老家。在路上，我祈祷奶奶能坚持到我回来。开车听着电视剧《人世间》主题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晚上九点多到家里，妈妈打来电话说奶奶去世了，我竭力平静地询问了情况。挂掉电话后，我眼泪彻底决堤，放声痛哭。本以为自己还能再见一面奶奶，心里清楚地知道奶奶的时间不多了，但真当这一刻来临时，还是悲痛万分。疼我爱我的奶奶，在年清明节这天，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81岁。奶奶走后的第十天，是我的生日。因为我过的是农历生日，记得我生日的除了父母、妻子外就是奶奶了。以往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