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绿叶疯长,鲜嫩欲滴的绿叶上却爬满 [复制链接]

校园的西北角幽静荒僻，草木丛生，制高点是座小山丘。山丘下有座年代久远的平房，破墙碎瓦，屋檐歪斜，摇摇欲坠的模样。屋前屋后杂草蔓延，垃圾堆叠，荒凉破败。初来的时候，学校将我安置在这里栖身，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这里的幽僻宁静，实在是契合我的心境，房子可以整修，环境可以营造，破旧不见得就是凄凉。

稍作修整之后，于岁末之际搬进了去。房子面积不小，附属设施齐全，只是阴暗潮湿，常年不见阳光，阴森森的。然而静幽的环境，秀美的山色，还是令我喜出望外，根本想不到会有后来的恐惧。

那是雨季过后，阳光的力度逐渐加大，房前屋后的植物疯狂的滋长，美丽的绿荫下，一种可怕的惶恐悄悄地逼近了。先是在墙壁的角落里偶尔看到一种细小的长虫，细细的脚密密麻麻的挨着，不小心踩碎了，发出极为难闻的气味，接着出现了比小虫硕大得多的蜈蚣，十多厘米长，通体褐红，头部鲜红，爬得又快又急，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灶台上，餐桌上，碗橱里，卧室里，随处可见。女儿尚小，不知利害，经常追赶着用小手去捉，吓得妻子心惊胆战。

老鼠也纷纷赶来凑热闹，不仅夜里到处横行，白天里也横冲直撞，跟我们玩起捉迷藏的把戏，一时间家里搞得热火朝天的，日夜不宁。一次，我正在炒菜，放在水池边沿上的盆子突然嘭的一声翻倒在地，正准备弯腰拾起，发现盆子里面发出一阵激烈的蹦跳声，巨大的力量将盆子旋转起来，我心里一惊，以为出现了什么怪物了。盆子的分量重始终无法被掀翻，一条细灰色的尾巴渐渐的露了出来，原来是一只硕鼠将自己困在了盆子里面了。

老鼠固然可恶，但还不至于令我害怕，蛇就不一样了，那是最令我畏惧的东西。草丛里游动的蛇有时也会来家里串串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吸引着这些冷血长虫们。厨房和洗澡间都有管道直通屋后，蛇们经常顺着这些管道进来，盘桓在洗澡间里，想尽了各种办法也难以遏制这些不速之客的侵入。不得已之下，只好换装大灯泡，照亮每个角落，出入必手持棍棒探索，可谓是步步小心，处处留意，然而还是防不胜防。一次，将几条鲢鱼放在澡池里豢养，傍晚下班的时候，妻子抓鱼烹调，鲢鱼浑身油滑，一抓没抓住，再抓抓住了，提起一看竟是条粗壮的花蛇！妻子差点没晕厥过去。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夏季。阳光下，绿叶疯长，鲜嫩欲滴的绿叶上却爬满了令人恶心的毛毛虫。样子有点类似于松毛虫，却长着十分鲜艳的红头，灰黑色的毛茸茸的身体，散发着难闻的腥气。它们总是锲而不舍的啃啮着鲜嫩的绿叶，常常几十条虬结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挺进，所到之处，绿叶破碎，啃啮的沙沙声似乎都能清晰地可辨。红头毛虫的数量与日俱增，铺天盖地，将我们的小屋团团包围了起来，甚至连水泥路也不放过。

我对这些毛毛虫的恐惧绝不亚于蛇、鼠、蜈蚣，一看见它们浑身就发痒起风团疙瘩，尤其是那高昂着的鲜红的头。它们对小屋的围困越来越紧了，陆续有些小股的毛虫侵入到室内了。门挡不住它们，窗户挡不住它们，家里的地面上，墙壁上，毛巾上，衣服被条上到处都爬满了红头的毛毛虫。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威胁，心情紧张到了极点，恶心的气味让人吃饭难以下咽。

在这些数量庞大的小小生物面前，我感到自己渺小得微不足道，调动所有的知识也想不出有效的反击手段。敌敌畏虽然有些效果，但毛毛虫们数量太庞大了，踏着一层层的尸体前赴后继着向小屋挺进，虫尸堆积如山，腥臭的气味熏得我脑袋发胀。

我手持扫帚坚守门户，不停的清扫，稍不留意，漏网的毛毛虫还是侵入到室内。阳光下，毛毛虫们昂着血红的脑袋，不停的蠕动着毛茸茸的身躯，拼命的往家里钻，我心里一片茫然，不知是我们激怒了它们，还是因为我们侵犯了它们的领地。小生灵们的执著奋进，令我困惑，更令我惶恐。

几场风暴之后，虫祸略有收敛，但我们仍然心有余悸，夜里不敢熄灯，生怕毛毛虫钻到被窝里来。房前屋后的绿叶，有的被吃的精光，有的却安然无恙，原来这些家伙也是有选择的，并不是遇见什么吃什么。仔细观察，发现被吃光叶子的植物其实并不是树，而是一种多年生的苎麻。这些植物植株低矮，繁殖力极强，喜欢扎根在墙根缝隙里，越是屋檐下潮湿的地方长得越茂盛。也许是苎麻特有的气味吸引了小虫们，所以它们才这样不顾一切，视死如归。数量庞大的毛毛虫们食物太紧张了，墙根下已被清除的苎麻根茎上零星滋长的一些叶芽也成了它们争夺的希望，而为了些微的希望，它们竟如痴如醉，无怨无悔，前赴后继，死而后已，几乎有点可歌可泣了。

心悸之余，不免又产生愧疚。毛毛虫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未必对我就有什么敌意，它们天生的形貌却为自己招来了没有来由的仇恨，到底是我入侵了它们，还是它们在入侵我？山丘是自然形成的，树木是本来就有的，鸟雀虫蛾远在人类之先就栖居于此，而后来者的人类却要反客为主！

人类按照自己的理想、观念审视一切，剪裁一切，有所取有所不取，有所毁有所不毁，取之用之或毁之弃之，所依仗的不过是人类自己的观念和价值取向，当自以为是的人类满怀信心的裁判天下的时候，天下的未来究竟能不能如人类理想的那样美丽起来，真的需要好好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