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滴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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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9/26 19:35:00

前期回顾:“我”是一名资深的带领团体医疗的医师,今天我要来教导新住院医师如何带领住院病人团体医疗。原本看上去很漫长的团体治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团体解散了,门打开了,病人们都离开了……

在团体治疗后的讨论中,我享受辛苦耕耘的成果。几位住院医师对我赞不绝口,他们对我无中生有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病人没有多少意愿,也没有多少材料,但这个团体却有积极的互动:到会议结束时,原本无视其他病人存在的成员都开始相互关怀。

住院医师也对我最后给梅格诺莉亚病情的阐释印象深刻。若她能够开口求助,她的症状就会消失,这些症状正是她拐弯抹角求救的象征。

你怎么办到的?他们赞叹道。

尤其聚会开始时,梅格诺莉亚一副滴水不透的样子。

这不难,我说,只要找到适当的钥匙,可以开启任何人的痛苦之门。对梅格诺莉亚而言,这支钥匙就在她最深刻的价值上——她对协助其他人的期待。我说服她让别人帮助她才能帮助别人,很快化解了她的抗拒。

我们边说,护理长莎拉边把头探进门来道谢:“欧文,你又施展你的魔法了。想看温馨景象吗?走以前不妨去看看这些病人午餐的情形,他们全都肩并肩紧靠在一起。你对桃乐西说了什么?她竟和马丁和罗莎一起聊天,你相信吗?”

在我骑车回办公室的路上,莎拉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我知道今天早上做得不错,有千百个满意的理由。几位住院医师说得对:今晨的聚会非常好,不但鼓励成员改进他们的人际关系,而且也让他们更配合病房的治疗计划。

最重要的是,我让住院医师明白,没有所谓的无趣或空洞的病人(或团体)。每一个病人,每一个临床的情况,都隐藏着丰富的人生戏剧,心理治疗的艺术就在于启动这些戏剧。

但为什么这么好的成果却不能带给我个人的满足?

我觉得有罪恶感——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一心追求的赞美并不能抚慰我的心灵。

学生总以为我很有智慧(其实是我刻意造成的印象),在他们眼里,我“睿智”地阐释,发挥我的“魔力”,领导群体时信手拈来,充满先见之明。

但我明白真相:整个会议根本是我临机应变胡乱凑合的结果。

病人和学生都把我看成非我能力所及的人物,我突然想到,在这个方面,典型的大地之母梅格诺莉亚倒和我不无相似之处。

我提醒自己,小就是美。我的工作是只带领一次团体会议,尽量对团体成员提供最大的帮助。我做到了吗?我从五名病人的角度来检讨。

马丁和罗莎?不错,我做得不错,我可以确定他们为这次会议所制定的计划已经完成了。马丁原本意气消沉,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价值,然而这次的会议使他改观;罗莎以为任何非厌食症患者都会误解她、主宰控制她的观念,也已经粉碎。

桃乐西和卡罗?虽然她们表现被动,但却关切旁人的动静。或许她们可以借着旁观而获得治疗:看到其他人治疗生效,常可让病人在未来治疗时有良好的效果。

梅格诺莉亚呢?问题就在这里。我可曾帮助梅格诺莉亚?我帮得上忙吗?护理长先前的简报让我知道她对许多心理药物都没有反应,主治医师早已放弃对她进行心理治疗了。我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呢?

我帮上忙了吗?我真怀疑。

虽然住院医师认为我最后的阐释“充满睿智”,但其实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一番空话:我的阐释对梅格诺莉亚没有什么用。

她的症状实在太严重——双腿莫名其妙的瘫痪、皮肤上的昆虫幻觉、幻想她家虫灾背后的阴谋,心理治疗早已派不上用场。就算在最有利的情况下——由经验老到的治疗师不计时日地协助,也不可能帮上什么忙,更何况目前情况拮据:梅格诺莉亚没有钱、没有保险,随时可能被送往养老院,而不会再有后续医疗。我的阐释对梅格诺莉亚未来的医疗会有所帮助,不过是幻想而已。

如此说来,我的“睿智”又有什么用?我滔滔不绝并不是为了解救梅格诺莉亚,而是冲着我的学生听众。她是我虚荣的牺牲者。

如今我逼近真相,但心头不安依旧。于是我转而检讨为什么自己的判断力如此差劲?

我打破了心理治疗的基本规则:不要剥除病人的自我防卫,除非你有更好的可以取代。我这么做,背后的力量何在?为什么梅格诺莉亚对我如此重要?

我不禁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和我对母亲去世的反应有关。

我再度回想当天会议的过程。我什么时候投注了私人的情感?是在看到梅格诺莉亚第一眼的当下:那个微笑,那双柔软的手臂。妈妈的手臂。它们多么吸引我!我多么期待被那双柔软如棉的手臂环抱安抚。还有那首歌,茱蒂·柯林斯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我努力回想歌词。

而浮现在我心头的不是歌词,而是早已忘怀的一个下午的经历。

在我八九岁住在华盛顿时,周六下午常和朋友罗杰骑车去一个叫做“老兵之家”的公园野餐。一天,我们合谋不带烤热狗,而去公园旁的民宅偷一只活鸡,就着公园林中升起的营火烤来吃。

不过首先要先宰鸡——这是我对死亡的启蒙。罗杰先用一块大石头砸鸡,这只鸡血流如注,被打得鼻青眼肿,却依然挣扎不休。我害怕极了,受不了这副景象,拔脚就跑,一切已经超过控制范围,我真想回头。

就在当时当地,我失去了假扮大人的兴趣。我要妈妈,我要赶快骑车回家求她安慰,我想倒转时光,抹除刚才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这一天,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罗杰捏住鸡头,像舞大刀一般把它使得团团转,直到它最后静止下来。我们一定把它拔了毛、清理干净,用叉子叉住烤熟吃下,说不定还吃得津津有味。然而我虽清楚记得自己希望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来,但究竟我们做了什么,却毫无记忆。

那天下午的记忆一直萦怀不去,我不禁自问为什么它存在记忆深处如此之久,却突然现在浮现?医院团体治疗室和许久之前在老兵之家发生的杀鸡事件究竟有什么关联?或许是因为太过分的想法——就像我对梅格诺莉亚太过分了一样,或许是对时光永难逆转的了解,或许是对母亲的企盼、渴望,期盼有她护着我免于面对生死的现实。

团体治疗的余味苦涩,但我觉得已经接近它的源头:显然是我因为失去母亲而更加渴望母亲的安慰,正好契合梅格诺莉亚的大地之母形象。如果我剥除她的这一层面貌,摆脱她的力量,面对我企求安抚的欲望,会怎么样?那首歌,那首大地之母的歌——歌词片段重回我的脑海:“若你能够收拾感伤,把它们全都交给我……你就可以摆脱它们……我知道怎么运用它们……把它们全都交给我。”傻气而幼稚。我只模糊记得当年这些歌词带给我的温暖印象,如今它们不再有魔力,虽然我努力回想那个形象,却徒劳无功。

我可以摆脱这样的印象吗?我毕生都在形形色色的大地之母怀中寻求慰藉。我把她们一一列举出来:濒死的母亲——即使在她呼出最后一口气时,我还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众多黑人管家,她们在我婴幼儿时期照顾我,只是如今名字早已忘怀;我的姐姐,虽然她自己也需要爱,却由她自己微薄的一点中分给我;称赞我的老师们;以及和我共事三年的忠实分析师。

现在我更清楚地明白这些感受,姑且称为“反移情”(counter-transference),使我几乎不可能对梅格诺莉亚提供不矛盾的治疗。

如果我像对罗莎一样,不去理会她,只以小目标为满足,那么必然会责备自己偷懒而牺牲了病人,于是我采取相反的做法,去戳破她的自我防卫,结果现在又自责为了教学表演而牺牲了她。

我该做而没做的是,收拾起自己所有的情感,和她真正地面对面,和有血有肉的她,而非我加诸于她身上的形象。

团体聚会后一天,梅格诺莉亚出院了,我正好看到她在门诊药房窗口等人。她戴着优雅的蕾丝小帽,用罗莎送的蓝色绣花毯盖住轮椅内的双脚,看起来非常普通——疲惫、褴褛,和她之前之后领药的长串人龙无所区别。我向她点头,但她没看到我,我继续向前走。几分钟后,我改变主意,回头来找她。她依然站在窗口,正把出院领的药放进膝上的小手提袋。

我医院出口而去,停在那里,接着打开皮包,拿出一方小手帕,拿下金边眼镜,优雅地拭去沿着两颊滑下来的眼泪。我向她走去:“嗨,梅格诺莉亚,记得我吗?”

“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熟?”她把眼镜戴回去,“等一下,让我看看你。”她凝视着我,眨了两三次眼,接着露出温暖的微笑:“亚隆大夫,我当然记得你。你来看我真好,我一直想和你谈话,私下。”

她指着长廊那头的椅子:“我看到那里有张椅子你可以坐。我可以带着我的轮椅坐过去。你可以把我推过去吗?”

我们移到那边坐下,梅格诺莉亚说:“你不要在意我的眼泪,我今天一直不停地掉泪。”

我担心是不是昨天的团体治疗有了反效果,为了遏止这样的恐惧,我柔声问道:“梅格诺莉亚,你掉泪是否和我们昨天的团体医疗有关?”

“团体医疗?”她疑惑地看着我,“亚隆医师,你没忘记我在团体医疗最后说的吧?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一年以前的今天。”

“哦,当然,对不起,我有点迟钝,大概太忙了。”我松了口气,立刻又扮演我的专业角色。“你很想念她吧?”

“是的。你记得罗莎告诉你,我成长的那段期间,母亲弃我而去——她离开我15年后,有一天又突然出现。”

“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地抚慰你,照顾你?”

“妈妈就是妈妈,不过她没有照顾我太多——正好相反,她去世时已经90岁了。其实和这些全不相关——只要她在那里就好了。我不知道……或许她代表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很清楚你的意思,梅格诺莉亚,我真的很清楚。”

“或许我不该说,大夫,但我觉得你很像我——你也想念你妈妈。大夫也需要妈妈,就像妈妈也需要妈妈。”

“一点也没错,梅格诺莉亚,你的第六感很正确——就像罗莎说的一样。你刚才说你本来想找我谈话?”

“是啊,谈你想念你妈妈,那是一件,还有一件就是我们的团体医疗。我想要谢谢你——就是这些。我从那个会议中得到许多收获。”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我学到了一些急迫的事物。我学到了我抚养孩子的任务已经完成——永远完成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睛也望向回廊的那方。

急迫?永远?——这些突如其来的字眼令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想要继续和她谈下去,却听到她说:“哦,克劳蒂亚来接我了。”

克劳蒂亚把她推出前门,旅行车要送她去养老院。我送她到车道旁,看着她和轮椅上了车。

“再见,亚隆大夫,”她向我挥手,“多保重。”

奇怪,我边看着车子开走边想,我花了毕生时间要了解其他人的世界,却一直等到碰到梅格诺莉亚,才真正明白我们视为模范的人物也会受模范所折磨。其实他们会绝望,会为母亲去世而哀伤,也会嗟叹怨恨人生,他们甚至得伤害自己,才能停止奉献、不再施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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